“你要辭職？”

韓梁極其驚愕。

袁飛揚將辭職報告放在桌上，以實際行動證明。

韓梁左思右想，原因可能只有一個，“是不是最近壓力太大？這段時間你是辛苦，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也被叫過來加班，等這陣忙過去了，我給你補假。”

袁飛揚道，“不是因為這個。”

韓梁道，“那是因為什麽？”

袁飛揚將報告往韓梁方向推了推，“麻煩你了。”

韓梁想了想，“我明白你的個性。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來提辭職。可是你也知道咱們公司的情況，本來就忙得焦頭爛額，你這麽一走，咱們更抓瞎。能不能等蒼天2的宣傳完了，再

說這件事？”

袁飛揚沈默片刻，道，“好。”

韓梁穩住了袁飛揚，轉頭就向老大匯報。一來袁飛揚是部門骨幹，二來韓梁也聽說袁飛揚和老大私交甚篤。可能老大那邊有辦法挽留。

韓梁在總經理辦公室出來，對袁飛揚道，“老大找你。”

袁飛揚走進辦公室，站在門口。

吳潛道，“關門。”

袁飛揚不動。

吳潛站起，關上門，轉身看著袁飛揚，“為什麽要辭職。”

袁飛揚低頭不吭聲。

吳潛道，“是無話可說，還是不想跟我說。”

袁飛揚還是不吭聲。

吳潛有點火，這個年輕人對著穆念慈能說得天花連綴妙語連珠，嘮叨三個小時不帶喘氣。對著自己，倒成了啞巴。

吳潛道，“好，不想說就別說。站在這兒，什麽時候想說話了什麽時候走。”

袁飛揚立在門邊。

吳潛回到桌前，開數據批文件。

袁飛揚垂眼，看著自己的鞋尖。

吳潛越翻文件，越壓不住心頭這一把火，“出去！”

袁飛揚拉開門走出去，門合上的同時，辦公室內傳來一聲文件摔地的聲音。

袁飛揚回到自己的位置，林憲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，擔心道，“師哥怎麽啦？”

袁飛揚笑了笑，“沒事。”

蒼天貳的造勢活動愈演愈烈，除了官方還有民間助勢，有圖有MV有COS。公司請了一位頗有名氣的內地男演員做形象代言，趕巧那男演員在這節骨眼上鬧婚變，變相又幫宣傳添了一

把火。

韓梁連續兩三天住在公司，第四天一大清早回家取換洗衣服。

一出樓梯，就看見自己防盜門上貼著一張居委會的通知單，‘910住戶，請在月底之前及時繳清第二季度水電寬帶費用’。

韓梁有些詫異，自己去年就辦了一卡通，自動扣除水電煤氣寬帶費。他打電話詢問，才知道這次扣費賬期遇上銀行系統升級，沒有扣款成功，銀行事先統一發過提醒短信。

韓梁估計自己當廣告短信給刪了。

他拿上錢包，奔小區居委會。

清早八點多，居委會的門開了半扇，沒什麽人。一進門，左手邊一面宣傳欄，面前一條橫向走廊，右手邊是半人多高的老式木打受理臺。

韓梁一手放在臺上，“有沒有人？”

臺子底下傳出聲音，“有。”

有個年輕人從臺下的辦公桌上擡起頭，“什麽事？”

韓梁道，“交水電費。”

那年輕人道，“左轉辦公室第二間。”他頓了頓，“不過他們現在還沒上班。”

韓梁道，“什麽時候上班？”

年輕人看韓梁著急，“要不，你把錢留這兒，等會我幫你交了。”

韓梁略一猶豫。那年輕人指指宣傳欄的職工表，“我在這兒上班。有什麽問題你直接來找我。”

職工表一溜照片，年輕人的就在其列，照片底欄備註姓名‘葉新’。

韓梁道，“麻煩你了，謝謝。”

年輕人開了張水電費的代繳收據，“沒事。你是幾零幾？”

韓梁道，“九棟十號。”

年輕人道，“名字？”

韓梁道，“韓梁。韓國的韓，棟梁的梁。”

年輕人擡頭看了韓梁一眼。

韓梁道，“多少？”

年輕人道，“四百二十七塊五毛。”

韓梁抽出五百遞過去，年輕人沒找。

韓梁一楞。

年輕人道，“沒零錢。我給你打張欠條吧。”

韓梁道，“不用不用。”

年輕人道，“下回你有空了，再來拿。”

韓梁一想，“那就這樣。”

往常冷冷清清的公司門口而今圍滿記者。

韓梁詫異，摁響喇叭，那群人分出一條道。韓梁停好車，一開車門，呼啦啦圍上一群人，四五只話筒杵過來，閃光燈此起彼伏。

記者們七嘴八舌的問，您對這件事有什麽看法。

韓梁慌亂道，“啊？什麽看法？什麽事？”

有個人擠進來，抓住韓梁，“開跟隨！”

韓梁下意識找鍵盤，醒過神來，道，“林憲你別鬧！”

林憲拽著韓梁奔進電梯，關上門，道，“出事了。”

公司找來代言的男明星形象一直正面，婚變這事兒雖然引起一片輿論，但是觀眾們身經百戰，早已習慣炒作套路。

未料想，有個帶V的微博號忽然爆料，這樁婚變的第三者是某廣告公司老總，也就是男明星目前代言游戲的總承辦商。

韓梁一琢磨，“挺像老大。”

林憲八卦八得精神奕奕，“可不就是我們老大！”

韓梁詫異，“真是老大？”

林憲道，“真不真的我不知道。”他轉頭問袁飛揚，“師哥，你覺得呢？”

袁飛揚道，“我不知道。”

林憲笑道，“你就沒點內幕消息？”

袁飛揚道，“我哪來的內幕。”

林憲道，“咱們公司只有你敢跟老大吵，你還挖不到內幕……”

袁飛揚一拍桌子。林憲不由得停口。

袁飛揚看了看林憲和韓梁的愕然神色，苦笑，“我去泡咖啡，誰要。”

袁飛揚走進茶水間，從窗戶望下去，正門之前仍有十數名記者逗留。

一輛熟悉的銀灰色雷克薩斯駛來，記者們一擁而上，吳潛下車，一路有人替他擋開話筒鏡頭，吳潛擡起頭。

袁飛揚知道這個高度吳潛肯定看不見自己，還是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。

吳潛回到公司，召開例會，三天之後的星期六，蒼天貳正式全面開服。沖刺階段各部門都要繃緊弦，對於不靠譜的小道消息，公司員工一律不要發表任何言論，由企宣部統一牽頭回

應，保證宣傳焦點不被模糊。

整場會議，吳潛的神情態度一如往常。

會議結束，除了值班人員之外，全體人員提早下班回家休息，做好準備迎接三天硬仗。

袁飛揚回到家下了碗面條，吃了一半沒胃口，上床睡覺。

剛睡著，手機響了。袁飛揚閉著眼摸過手機，“……餵？”

“我迷路了。附近都是雪山。”

袁飛揚迷迷糊糊道，“按左下角的卷軸，灰的那個，有地圖，點一下ID……”

他激靈一下，想起對方是誰，下意識掐了電話。

袁飛揚盯著手機，吳潛怎麽會有自己的號碼。他懊惱的敲一下腦門，沒有才怪，員工通訊錄寫的清清楚楚。

手機又響，吳潛平靜道，“上線。”

袁飛揚道，“不上。”他低聲道，“上不了，我刪了游戲。”

吳潛沈默片刻，道，“重新下一個，我等著。”

他知道袁飛揚會拒絕，便道，“有東西給你。”

袁飛揚跟自己說，看看是什麽東西也好。

雪山晶瑩，景色沒有絲毫改變。

這一片沒有NPC也沒有怪，是以格外冷清。

他們倆隔著短短的距離，卻像天涯與海角。

以前看見穆念慈，他的心裏只有快樂。而今，是迷茫是憤怒，以及更多說不清的郁結。

袁飛揚道，“我在。”

穆念慈交易九陰白骨爪。

袁飛揚道，“我沒用。”

穆念慈道，“你可以練。”

袁飛揚明白了，包括自己為什麽改密碼，那個人還是能夠登錄穆念慈的賬號。

他道，“謝謝，真的不用，練化功挺好的。”

穆念慈道，“那麽，這個號還給你。”

袁飛揚沈默許久，“我不要了。”

穆念慈道，“真的不玩蒼天？”

袁飛揚道，“嗯。”

穆念慈道，“公司計劃在蒼天貳安排試玩賬號，搜集玩家信息，調查游戲實際使用情況，做個總體評估。你和韓梁他們在蒼天壹的表現突出，公司有意向安排你們參加，如果你們願

意……”

袁飛揚有些恍惚。穆念慈和吳潛，應該是兩個毫無聯系的個體。

為穆念慈一笑，他能上九天攬月下五洋捉鱉，屠天龍奪優曇，赴湯蹈火再所不辭。

是穆念慈，不是吳潛。

吳潛停下打字。

他說了那麽多話，只是想說，你留下。

吳潛摁住眉心。

對話框跳出楊康的回答，“我願意。”

吳潛愕然，松開手。

楊康道，“但是。”

穆念慈道，“什麽？”

楊康道，“我們去一趟和離司。”

茫茫雪地，四面無風，穆念慈的身影顯得格外單薄。

穆念慈道，“好。”

‘有因相識，無緣共行。鳳簫難合，白首無期。一別兩寬，各生歡喜’。

袁飛揚點擊確認。幾乎同時，叮咚一聲，穆念慈退群。

蒼天貳順利開服，褒貶各占一半，重點在於大批初涉網游的網民首度嘗試蒼天訣。初生玩家的消費黏著度和忠誠度最高，可以說蒼天訣貳的效果遠超預期。

始終處於緊繃的公司全體也終於松了口氣，周末雙休再加上之前零零總總的調休補休，每個部門安排輪流值班人員，其餘人等一律刑滿釋放。

蒼天訣的兩個女號門派一是古墓一是峨眉，其中古墓派的門派宗義不強，門人基本處於散養狀態。

峨眉就不同，峨眉任務往往以群體為主，是以，玩家們經常會看見道袍少女三五成群九十成行翩然而過，形成一道獨有的風景線。

十斤忽然離開隊伍，師姐道，“十斤你去哪兒？”

十斤道，“我臨時有事，這次任務不做了。”

師姐著急道，“你走了，我們少一個人！”

十斤開啟輕功，騰空躍起，身姿娉婷，擋在青年僧人面前，叉腰道，“臭和尚！上線了也不說一聲！”

林憲從韓梁的背後繞出來，“憑什麽要跟你報告。”

十斤道，“五岳劍派同氣連枝。”

林憲道，“誰跟你連。”

十斤道，“真可惜，我剛想把我的同門介紹給你。”

不遠處果真有一隊峨眉少女，林憲道，“連，當然連。十斤你的事就是我的事，你的姐姐妹妹就是我的姐姐妹妹。”

韓梁道，“我們要去蒼2。”

這時節，的確有不少蒼1的玩家轉移陣地。十斤道，“我跟你們一起。”

林憲道，“叫上咱們的師姐師妹。”

十斤跟峨眉同門說了幾句，道，“她們要做任務，缺一個人。”

林憲樂得答應，林憲一溜小跑，歡快加入峨眉行列。

韓梁原本想提醒林憲去蒼天貳是公司給的任務，想想還是算了。

韓梁和十斤來到汴京府通關驛站拿了份關文，蒼天壹和貳之間無需退出重新登錄，只要在驛站拿到關文便可自由來去。

蒼天貳的畫面與壹相比的確有一定程度的進步，光影變幻自然，場景仿真度加強，包括風吹枝條的擺蕩，花朵的次第綻放。

十斤走在韓梁前頭，時不時的轉個圈，舞個劍，放個效果。

韓梁不得不問，“你今天心情好？”

十斤停住腳，“你的意思是我以前每天心情都不好。”

韓梁默念，唯女子與人妖難養也。道，“你今天的心情特別好。”

十斤道，“還有呢。”

韓梁愕然，“還有什麽？”

十斤停住腳。畫面上的峨眉少女叉腰，“你仔細看看。”

韓梁拉個近景，十斤道，“拉那麽近幹什麽！”

韓梁嚇一跳，“你怎麽知道？”

十斤道，“我練成迷魂大法，測人心事，算無遺漏。”

韓梁好笑，“真厲害。”

十斤道，“你不信？”

十斤道，“下雨了，收衣服。”

只聽窗外嘩啦一聲，暴雨澆下，韓梁慌忙去陽臺收衣服。

回到蒼天訣的畫面。

韓梁道，“我們同城同服，查個氣象預報不是難事。”

十斤沈默十數分鐘。

韓梁心想莫非生氣。

十斤忽然打出一行字，“十全九美，只差一著。施主你還是漏了一件。”

韓梁愕然，半信半疑走到陽臺一看，果然有件衣服留在外頭。

十斤得意洋洋，“怎麽樣。”

韓梁道，“你知道我家住哪兒？”

十斤道，“當然不知道。怎麽會知道。誰稀罕知道。”

韓梁心道，那就是知道了。

吳潛坐在家中，審核季度績效，聽到熟悉的背景音樂響起才發現自己習慣性登陸蒼天訣。

上線的地方還是和離司。這兒冷冷清清，不比冰人祠，大概成親是喜事，巴不得天下人都知道。

吳潛正要下線，系統提示他被攻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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